如果他跟方学群一样冷酷,跟方家一样虚伪,他又怎会纠结到如今?又怎会心心念念想要跟他在月城终老一生?
袁闵礼的目光掠过方绍伦,看向他身后的和夫。
和夫的手攥在衣袋里,目光满含警告和胁迫地盯着他,严正以待地提防着他的反击。袁闵礼“哈哈哈”地大笑起来,他怎么可能反抗方绍伦?
若他是追魂的使者,他只能束手就擒。
他早已设想过,如果有一天,方绍伦发现了真相,他就将命赔给他。
方家欠他的,方绍伦不欠他的。
他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哼声,“我有时候真恨你这该死的天真!”他向前一步,胸口抵上了那把手枪,“是我干的,替你爹报仇吧!”
方绍伦看着眼前这张脸,这张从他记事起就存在于记忆中的脸,他跟他的亲人没有分别,甚至相较于方绍玮,他跟袁闵礼要更为亲近。
儿时的记忆潮水一般汹涌而来,与他爹的面容交替呈现,他的手指扣向了扳机。
呆立的魏静芬醒过神,她冲过来挡在袁闵礼身前,娇小的女人展开双臂,“绍伦,我求求你,我知道是闵礼对不起你!他做噩梦、说胡话我都知道!”
她知道的何止这些……她甚至知道他爱他。
他腿受伤那次,婆母身体不济,她陪坐整晚。他抓着她的手,把她当成方绍伦,翻来覆去地念叨他们在学校的事情,忏悔自己在情感上的纠结和犹疑。
“绍伦,我好痛……要痛死了……我该怎么办……你爱上别人了……我们说好一辈子在一起……绍伦……”他的眼泪雨点似的滴落在她手背上。
这个她一眼钟情的男人,始终温文尔雅、进退有度的男人,烧得面红耳赤,神思迷乱,却仍紧紧攥着她的手,一声声叫着“绍伦”。
魏静芬去月湖府邸请来了方绍伦,第二天在圣约翰医院,她难产大出血,差点死在了手术台上。
当她醒来,看到床前满脸憔悴、眼中布满红血丝的袁闵礼,她原谅了这个另有所爱的男人。
在传统女性的心里,爱是长久的陪伴,是永恒的温存,是血脉的牵扯,是情感的羁绊。她为他生儿育女、操持家务、打理内宅,这样过一辈子,怎么就不是爱呢?这才是爱!
她甚至可以为他抛却性命,柔弱的魏静芬无论身后的袁闵礼怎么拉扯推搡也不肯退开半步,她哭得声泪俱下,“一命偿一命,你把我的命拿去吧,这个家要是没有闵礼,迟早要散的!我的孩子……”
魏静芬一只手抚上腹部,转头看着奶妈怀里的彦哥儿,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上,膝行着来扯方绍伦的裤腿,“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!绍伦,我求求你……”
彦哥儿挣扎着跑下地,他已经两岁多,会走会说了,看着魏静芬的惨状,他将手中的筷子向方绍伦扔过来,吐字清晰地喊道,“坏人!”
他的眉目像极了幼时的袁闵礼,如果他扣动扳机,大概二十年后又会多一个替父报仇的男人。
方绍伦别过脸庞,枪往下移,手指掀动,“嘭”一声巨响,子弹透过魏静芬拦阻的间隙,射入了袁闵礼左腿的膝盖。
他陪着他远渡重洋治好了这条腿,今日拿来抵他的命。
袁闵礼踉跄着向后跌倒,魏静芬一把搂住他肩膀,撕心裂肺地哭喊,“闵礼!闵礼……”
然而袁闵礼却面无表情,或许痛感已麻痹,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,也仿若不曾听见身畔的哭喊,他抿唇看着方绍伦。
两人的目光交汇,这段爱恨情仇就此落幕。
方绍伦转身离去,袁闵礼怔怔看着他的背影,无声地掀动嘴唇,“绍伦……”
此生他再也没有见过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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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月的沪城火车站人头攒动,民众习惯年头年尾走亲访友,因此运量巨大。
此时的车厢实行等级制,一般分头等、二等、三等。个别豪华专列上,设有专座,譬如前年开始投入运营的“蓝钢快车”,九节车厢中,二至三节专为欧美日侨商、各国外交官及其家属预留,另有一节车厢为军政大员及其家属专用,即使空着也不允许其他人进入。
三等车厢是极为逼仄的硬板座,靠近车头,紧挨货仓,下车要抖落一身煤灰。二等车厢是软垫椅,座位较宽敞。
而头等车厢设施则相当豪华,座位宽大,地下铺有地毯,化妆室、卫生间一应俱全。车厢内还提供咖啡、绿茶、中餐和西餐等服务。
方绍伦倚靠着车窗,看沿途的风景从草木葱茏到山野萧瑟。沪城的冬天太冷,万物凋零,他却不得不回到这里。
大宝、小宝留在沪城陪伍爷过年,顺利的话,年后可以踏上西去的邮轮。月城的烂摊子他留给了方绍玮处理。
方二愣子惊恐地大喊大叫,“不可能!不可能是二哥!你是为了给张三脱罪才编出这样的事来是不是?”
方绍伦想一巴掌甩他脸上,到底攥住了拳头。灵波比他干脆,上前“噼